第二天才去學校就被系上助理叫住,她手上拿著一份芒果日報,社會版刊出漁民釣客打架的新聞,上面還有我摟著Kates的照片,下標寫著某大專院校老師偕女友關心肇事雙方學生家屬一堆有的沒的。助理小姐一臉八卦地詢問我要何時訂婚,而其它在場同學則關心老師目前攻佔幾壘。

 

光陰似箭歲月如梭,半個月的時間就在八卦中平靜地渡過。由於發生打架事件,從此小漁港內再也不准釣魚,後來聽說連附近其它漁港也被禁釣,倒是始料未及。一群海邊歐吉桑各奔東西,往日堤上熱鬧景象已不復見,取而代之的則是一片孤寂。雖然Kates死不認帳,但阿伯卻誤以為丫頭害羞,反而更加認定我是她男友,三天兩頭就找我到家裡喝酒聊天。話說回來,她會害羞才怪咧!雖然碰到Kates的機會變多,但她這小妮子刁蠻任性,不但積欠的親親死不肯還,而且三不五時還會偷偷扁我一頓,幸好我福大命大,均未命中要害。

 

        某日,Kates突然興沖沖的跑到我辦公室:『老師,有件事情想找你幫個忙一下說。』

 

        難得這丫頭會找上門來,我倒很有興趣:「噢?啥事兒?」

 

        『人家想請你幫忙找一張譜子。』

 

        「嗯嗯,什麼譜子?」

 

        『韋伯的歌劇魅影嘛,裡面有一條叫做Think of Me的曲子,不曉得你有沒有?』

 

        「這個嘛..我又不彈那玩意兒,你可能要找別人幫忙唷..」

 

        她眨著無辜的大眼睛望著我:『老師~~人家找不到嘛~~你幫我想想辦法嘛~~』

 

        「問題是,我也沒有哇..」

 

        『幫個忙嘛~~幫忙找找總不會死的嘛..』

 

        「對吼,你要那曲子做蝦米?」

 

        『嘻~~』她嫣然一笑,『你知道這週有校慶晚會嗎?』

 

        「知道哇,那天我沒課,正好又是星期五,打算去北海岸釣魚,不會參加,嘿嘿..」

 

        『好嘛,你不參加是你的損失。晚會嘛,每個處室都要準備節目呀。』

 

        「咦?不會你要去唱歌吧?」

 

        『答對了!好聰明唷~~』她拍著手兒,『我要上台自彈自唱說,所以囉,我要那份譜子嘛。你就幫忙找找囉,拜託啦拜託啦~~』

 

        「好啦好啦,我不保證能找到。」

 

        『謝囉~那我就先離開囉~~』她轉身離去。這死丫頭,只要目的達到了就立刻閃人,一點情面都沒有。偏偏我就是拿她沒什麼辦法,只能認命的幫她想法子。一般學音樂的人,大概都知道台北有家老共書局,那兒的譜子世界齊全。我打電話過去問,果然有歌劇魅影的原典譜,於是我走去告訴Kates這個消息。

 

        一到到職員辦公室,只見Kates正在忙著和一堆女職員與女工讀生們聊天。你們也知道的,那些人聊天的話題不外乎是如何當個快樂劈腿族呀,誰家男友賺多少銀子呀,哪一家的衣服在大打折呀,或是哪一家的母喵和誰家小公貓私奔一類的。一位女職員眼尖,一看到我進來就和Kates說道:『Kates,你們家sambad老師來了。』,但Kates照樣裝做不知道,繼續發表要怎樣才能當醫生娘的高論(註:當時未發生某醫院人球事件)。一位工讀生忙著起身招呼我:『老師好,您找哪一位?』

 

        「我找Kates。」

 

        Kates此時才一臉心不甘情不願地回過頭來,嘴上還沾著蛋糕屑:『sambad老師好哇,有什麼事情嗎?』

 

        我把她拉到一邊去:「你要的譜子我知道哪裡有賣了耶。」在場眾人見到這景象,突然之間鴉雀無聲,一個一個豎著耳朵在偷聽,還不時用著曖昧的眼神向我這邊張望。

 

        『噢?何時要拿給我哇?你知道嘛,差沒幾天就要表演了嘛。』她一面說著一面把剩下的蛋榚塞進嘴裡,還不忘喝了口茶。

 

        「那譜子在老共書局有耶。但他們沒有郵購服務,所以妳要自己去台北買喔。」

 

        『唉喲~人家在上班嘛~~你現在幫我去拿一下好嘛~~』

 

        「這個嘛..」要我孤苦零仃地花兩個小時開車去台北再叫我花兩個小時開回來,誰會願意呀!

 

        『幫個忙嘛~~幫個忙嘛~~你分明沒課說~~』她抓著我手臂搖呀搖的。

 

        「要我一個人去哇?」

 

        旁觀眾人看不下去了,紛紛發表高論:『老師呀,當人家男友的就是要勤快嘛。』『沒錯!跑腿是男友的天職。』

 

        Kates惡狠狠地瞪了她們一眼:『唷!你們看呀,這個人是醫生嗎?不是嘛!這傢伙哪有可能是我男友呀~』,眾人立刻住嘴,埋頭猛吃零食。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工讀生還在下面咕噥著:『醫生是Doctor,博士好像也是Doctor說..』呼的一聲,小工讀生差點被Kates手上拿的紙杯打中,趕忙縮著腦袋吃蛋榚。

 

        『幫忙嘛~~』她拉著我的衣服,突然靠到我耳邊悄悄地說:『醬子好了,你拿回來我親你一下。』只覺得耳畔一陣酥麻,還傳來淡淡的香水味兒,依稀可見遠處眾人耳朵全豎了起來。

 

        「呃..」我湊到她耳邊去:「妳還欠我一個沒還哩!」遠處眾人已在竊竊私語。

 

        她又湊了過來:『我.一.起.還!』此時眾人已口吐白沫,倒了一地。

 

        「好唄好唄..」分明知道這丫頭會賴帳,卻擋不住她的哀求。於是我只好在眾人八卦眼神中離開,駕車直撲台北而去。當天寒流來襲,又是風又是雨,回程時遇到塞車,晚上八點才到阿伯家。偏偏又沒帶雨傘,淋了一身溼。

 

        阿伯開了門,見到我就眉開眼笑的:「老輸,你來了唷!來來來,陪我喝個兩杯,這幾天沒魚可釣,悶到快瘋掉。」

 

        「阿伯,我來送東西給Kates啦。」

 

        「來來,先喝兩杯再說。」阿伯把我拉進屋裡,小茶几上早已攞了些小酒小菜,另外還有幾個熟釣友一面喝酒一面商議該怎樣突破封港禁釣的困境。我才走過去,酒杯都還沒拿起來,Kates就跑來把我拉去她房間裡。身後還不時傳來阿伯們指指點點的聲音。

 

        我把譜子交給Kates,大刺刺的把臉伸過去:「喂,你欠的東西快點還來~」

 

        『咦~~今天天氣很好耶,你說對不對呀~~』這死丫頭眨著眼睛東張西望的,賴帳二字全寫在臉上。

 

        她拿起樂譜找到曲子,坐到她的數位鋼琴前面,試著想要自彈自唱。無奈原典譜伴奏華麗,難度頗高,她怎樣都彈不好,一下子嫌琴太爛,一下子嫌我會礙著她,一下子嫌在客廳喝酒的那群人太吵,就是沒說自己學藝不精。彈了一會兒,只見她氣鼓鼓的站起身來:『sambad,你幫我伴奏一下。』

 

        我接過譜子,是有一點難,真的照上面的方式一時也彈不出來,只好隨機應變,難的地方就自己套一些簡單和弦帶過去,聽起來倒也不錯。Kates雖非歌手,但畢竟小時有學過鋼琴,音準還不錯,聽她唱歌倒也愉快。其實彈鋼琴這件事情,許多小說和漫畫都把它們簡化了,除非曲子很簡單,否則沒回家偷偷練過的話,一時根本不可能完全無誤的彈出來。一些難的曲子,甚至兩個星期沒彈它就會忘東忘西的,背都背不起來。

 

        「我看醬子好啦,呆會兒我回家後練一下,妳明天下班再來我家練唱好囉。」

 

        『嗯..這個主意似乎不錯。』

 

        兩人商議已定,我到客廳找大夥兒喝酒聊天。眾人正在為禁釣而煩惱,把在海邊放細網和毒魚的祖宗十八代問候了好幾遍。然而蹲在家裡罵是沒有用的,於是大家要我連絡魚立委,看看是否能幫釣友們陳情一下。漁港禁釣才半個月,對週遭的釣魚經濟體系已產生極大衝擊。黑心釣具行由於沒釣客光顧,改去省道邊賣仿冒釣竿維生;海邊騎機車賣肉粽兼報釣況的阿伯,現在只能靠老人年金過活;港邊小吃攤的生意一落千丈,拉起白布條抗議。其實釣客才是港邊經濟的主要推手,把釣魚禁了,就等於逼那些小販走上絕路。而那些小販走上絕路之後,他們家小孩就得出去打工,弄得學校裡一堆學生也跟著叫苦連天。

 

        第二天我利用沒課的時間,回家把伴奏練好,照著原典譜彈,果然很炫。下班之後,Kates帶著兩粒Seven牌便當怡怡然來到我家。她今天穿著一身雪白的短裙套裝,踩著白色的小馬靴,煞是明豔動人。小呆貓跑去她腳邊磨來磨去地撒嬌,不曉得有沒看到什麼不該看的,萬一長針眼可不妙。下回應該在呆貓身上裝針孔攝影機,搞不好能拍到些什麼東西。

 

        兩人一貓坐在客廳吃飯,倒也其樂融融。飯訖,Kates死皮賴臉的,一定要等八點檔看完才肯乖乖練唱,呆貓則是肚皮朝天地窩在她大腿上,有夠讓人羨慕。家裡的演奏琴音效極佳,一面彈琴一面看美女唱歌,乃是人生一大享受,而顯然Kates也唱得十分盡興,欲罷不能。中場休息時間,我讓手休息一下,Kates則跑去彈琴。

 

        『對啦,蕭邦的夜曲你有沒有譜?』

 

        「有!」我到旁邊把蕭邦夜曲集拿過去。

 

        Kates翻來翻去的,終於找到第二號夜曲:『這條曲子我彈了好久都彈不好說,你教我一下好啦。』

 

        「呃..妳彈給我聽一下..」那條曲子雖然不很難,但卻是蕭邦最常被人拿來當廣告配樂的曲目之一。

 

        『嗯..』Kates勉強彈了一下,可惜左手伴奏部份跨距太大,老是會彈錯。

 

        「你把左手右手分開練會好一些唷。」

 

        『但是人家兩個手分開會彈,合在一起就會亂掉嘛..』

 

        「醬子?」我拿了張椅子,在她左手邊坐下。「嗯,妳彈右手,我彈左手幫妳伴奏好啦。」

 

        『好哇好哇..』Kates興沖沖地開始彈右手的主旋律,我則是很認份地幫她彈左手部份。剛開始時兩人默契不佳,老是出槌,打打鬧鬧了一陣子,不是我笑她彈錯音,就是她怨我彈太快。多練習了幾次,兩個人漸漸開始有默契,Kates眼神變地專注而溫柔。

 

        我偷偷瞄了她一眼:「很快樂吼!」

 

        她點點頭:『嗯!再彈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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